我在遥远梦里曾看到你模样,可一川烟草,满城风絮,那距离太远,一别之后,再别经年。——题记

童年于我而言,不过一个戏台大。

儿时的夏天常在乡下度过。那是,傍晚的夕阳余晖下,常有同县的戏班搭台看戏,咿咿呀呀,好不热闹。

我搬来矮矮的方凳,扑闪着眼睛,盯着台上演员们华丽的衣裳。青衣女旦水袖一挥,如同挥去时间。

至今犹记得那是一出《游园惊梦》:“良辰美景奈何天,赏心乐事谁家院?停半晌,整花钿,没揣菱花,偷入半面。”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去摸摸戏台上那积了灰的红毯,却奈何还没碰着,便被大人一声责怪小孩子别乱跑给拎了回去。那时我不懂柳梦梅和杜丽娘的爱情有多凄美,只是看着那戏台和戏台上的戏子离我越来越远、越来越远,心头没来由的失落,放声哭了出来。那之后我就没再看过戏。谁能想到,那一指间的距离,竟隔了那么远。

那是我遇到它,它叫戏曲。

都说时光如白驹过隙,我却觉得时光只像那一声声胡琴的或铿锵或悠扬。转眼间,我已长大,我与它,却渐行渐远,互相遗忘。

当它渐渐要从我的生活里淡去时,我偶然又在电视里见到了它。戏曲频道正播着梅兰芳一出《霸王别姬》。霸王脸上的油彩黑白分明,虞姬头上的如意冠华美耀眼。我轻轻阖上眼,是了,是那西皮二黄的胡琴铜锣,是那华美整肃的蛇甲鸡翊。童年的那个戏台,在我心中又一次鲜活起来,那些黑白的照片被重新刷上了色彩。

于是我开始苦苦寻觅着它。我听梅先生唱:“汉兵已略地,四面楚歌声。君王意气尽,贱妾何聊生——”双剑舞毕,“虞姬”抬手自刎时转身的决绝惊艳,催人泪下。再听那《天女散花》:“诸世界好一似轻烟过眼,有善才和龙女站立两厢,菩提树檐匐花千枝掩映。”以及那《女起解》:“苏三离了洪洞县……”在重温的惊喜中,我却并没觉得我与它的距离近得些许。我突然明白——纵使现在我想触到那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的戏台,抬手间,却只能触到冰冷的屏幕。那凉意,像是它的一声失落的叹息。而当我兴致勃勃和同学聊起《贵妃醉酒》里的华美头面时,竟得来一声“无趣”的调笑。

我霎时懂了它的不堪和哀伤。

“从别后,忆相逢,几回魂梦与君同。今宵剩把银釭照,犹恐相逢是梦中。”晏几道用这阙词念想女子,我却拿来念想它。

那薄薄的屏幕,便是最远的距离。我与它,从那个戏台开始,就注定了,隔着时光,隔着年代,隔着哀伤,隔着——

最远的距离。

致所有爱戏、懂戏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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